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游艇邮轮

蓝色深海,航海人生命的蔚蓝

发布日期: 2021-05-21 来源:觉海 维克多 游艇业杂志 访问量: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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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He didn’t just dream big, he lived big”

2018年8月7日,Yvonne Grant在她舅舅

航海家Tony Bullimore葬礼 上的致词

“我的船正在沉没 ,MAYDAY”

2020年11月30日,UTC下午1点46分,参加2020-2021旺代单人不间断环球航海赛的PRB船队法国总部突然收到一条来自他们参赛选手Kevin Escoffier发来的消息:“我的船正在沉没,不是开玩笑,MAYDAY!”

位于法国布列塔尼省的Le CROSS Etel海上紧急救援中心,同时收到了Kevin Escoffier驾驶的PRB帆船自动发出的紧急遇难求援信号。

Le CROSS Etel救援中心和PRB船队立刻将消息转给了位于萨布勒多隆的赛事组委会和组委会主席Jacques Caraes, 组委会迅速锁定发出求救信号的位置在南40°55 东 9°18 ,澳大利亚开普敦西南约840海里,气候极端恶劣的南印度洋海域。

组委会紧急救援组和PRB船队迅速行动起来,用不同方式设法联系Kevin Escoffier,可是没有任何回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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Kevin Escoffier驾驶的PRB帆船 ©Jean-Marie Liot/PRB

任凭Le CROSS Etel海上紧急救援中心如何呼叫,再也收不到PRB帆船的任何信号。

参加旺代赛事IMOCA级帆船设计要求是不能沉没。即使帆船在海上倾覆,也不会沉没。另外帆船在倾覆状态下,求救信号也要能够穿过船舱,不断发到全球的海上紧急救援协调中心网络MRCC,这些都是被测试验证过的。

Kevin Escoffier和PRB帆船,突然没了消息,好像瞬间在海上消失了。

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极端情况,茫茫南印度洋大海上到底发生了什么?大家的心情一下子沉重下来,乌云笼罩着整个赛事组委会和PRB船队。

海上营救,从第一届赛事开始

旺代单人不间断环球航海是世界公认的最具挑战、最艰苦的航海赛事,没有之一。

尤其是从非洲大陆顶端好望角到南美大陆最南端合恩角,跨越南印度洋和南太平洋这一片海域,被称为“魔鬼南海”,因海上风暴频发,海况极端恶劣而著名于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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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1月13日,Stephane Le Diraison驶过合恩角   © Stephane Le Diraison / Time For Oceans▲

航行在南纬40°和60°之间,越向南,越靠近南极,航程越短。但天气和海况越严峻,又增加了在浮冰和冰山之间穿行的风险。一旦遇险,无法从陆地组织施救。

第一届旺代赛事1989年11月26日,13位船长驾驶帆船从萨布勒多隆出发,掀开了旺代赛事的历史。

但最后只有他们中的一半,7位船长完成了环球航行,回到了起点。

赛事开启一个多月,船长们绕过了好望角,驶入南印度洋。

12月28日,处于第二位的法国船长Philippe Poupon驾驶的Fleury Michon号帆船,在南纬40°海域被海上的狂风巨浪打翻。

当年的海上通讯条件还是非常有限的,没有帆船追踪系统,每条帆船的位置还需要通过传真来发送。Fleury Michon帆船倾覆后,Philippe Poupon已经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。

倾斜了九十度的Fleury Michon帆船在巨浪中上下剧烈颠簸。每个海浪涌来,Philippe 全身都被海水打湿,最令他担心的是帆船还会不会继续下沉?

他不敢肯定是否有人收到了他的求救信号,在冰冷的海水和刺骨的寒风中,他紧紧抓住船舷,开始了不可知的等待……

赛事组委会发现Fleury Michon号船速异常,通过无线电联系Philippe,但得不到任何回复。

Le CROSS Etel海上紧急救援中心收到了Fleury Michon帆船发出的求救信号。赛事组委会主席Denis Horeau立即打电话给离出事地点最近的船长Loick Peyron。

电话通讯效果很差,Loick还是明白了情况的紧急。没有片刻迟疑,他立刻转舵驶向Fleury Michon号帆船出事地点。

组委会同时请求南非和澳大利亚海上紧急救援组织的支持,他们派出海事救援侦察机,在海上进行搜寻。

24小时后,飞机终于发现了处于极端险境的Philippe 和Fleury Michon号帆船。

Philippe还活着!这给正在赶往出事地点的Loick 极大动力。他分秒必争,又经过12小时的航行,终于看到了在侧翻的Fleury Michon号帆船上挣扎的Philippe 。

虽然当年只有29岁,Loick展现了他对帆船性能的掌控能力。他甩给Philippe一套缆绳,把缆绳绑在Fleury Michon帆船上,然后用自己的Lada Poch III号帆船拖曳,像牵引车一样,经过两次努力,把Fleury Michon帆船扶正了过来。

Philippe Poupon和Fleury Michon号帆船得救了。

Loick用摄像机记录下了在南纬40°极端海况的印度洋上救助的整个过程,画面传遍了全世界,造就了旺代赛事的传奇。

第一届旺代赛事,开启了茫茫大海,极端天气情况下船长们海上互救的史诗!

朋友共同的归宿

不幸的事情是从1992-1993年第二届旺代赛事开始的,而且在赛事正式开始前就发生了。

这届赛事汇集了15位船长,包括美国人Mike Plant船长和大不列颠的Nigel Burgess船长。

Mike曾经参加过第一届旺代赛事,途中停泊新西兰坎佩尔岛修理帆船时,因得到外界帮助,而被取消了比赛资格。

他已经有三次单人环球航海经历,被认为是美国最优秀的单人航海船长。法国人称他为“Top Gun”,他对第一届旺代赛事未能完成比赛耿耿于怀。

为四年后的第二届旺代赛事,Mike Plant船长四处奔走,想方设法筹集了六十五万美元,专门在美国设计和建造了新的帆船Coyote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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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ike Plant的帆船Coyote号▲

瞄准冠军,Mike立志要在第二届旺代赛事取得好成绩。为此新的帆船Coyote号引入诸多创新设计理念,特别是为了提高航速,作了最大限度的减重,最高航速能够达到24节,这也为Coyote号帆船的稳性和安全带来了隐患。

因为资金筹集加上反复修改设计,Mike在1992年9月,比预计时间晚了六个月才从船厂接过船。没有时间对新建的Coyote号进行各项必要的测试,Mike计划在从美国到法国的航行途中,对Coyote号的各项性能实施测试验证。

按照第二届旺代赛事规则要求,参赛帆船必须在10月30日午夜前到达萨布勒多隆港指定泊位,否则参赛报名失效。

10月16日Mike驾驶Coyote号离开纽约港,横渡大西洋,计划10月29日前到达法国大西洋海岸的萨布勒多隆。这是一条没有什么特殊困难,十分熟悉的航线,Mike有十足的把握。

他的伴侣Helen Davis从纽约飞到了萨布勒多隆,等候Mike的到来。Mike马上要过42岁生日啦,Helen想亲自在现场欢送Mike,出发参加第二届旺代赛事。

从纽约出发三天后的10月19日起,没有人收到Mike的消息。

正在大家开始焦虑的时候,10月21日从SKS Trader货轮上传来消息给Helen Davis,说他们与Mike在海上相遇,Mike让他们传话,他帆船的电力系统出了问题,所以未能及时和她保持联系,他一切都好。大家悬着的心才落了地。

但是这是最后一次收到Mike的消息。

Mike没有按预期时间抵达萨布勒多隆。起初几天大家都还抱有一线希望,认为Mike可能只是迟了几天,尤其是Helen Davis坚信Mike一定会到达,Mike承诺再次出发前给她一个灿烂的微笑。

但Mike Plant永远消失了,无论生死,再没有任何人看到他。

10月27日加拿大海上紧急救援中心收到了一个求救信号,卫星收到的信号是从一个没有注册的无线电指向台发出的,有设备编号,但没有人名和船名。信号很微弱,加拿大海上救援中心一直怀疑是不是错误信号。

得知美国海岸警卫队在海上搜寻Mike Plant的消息,加拿大海上救援中心把收到的信号转给了美国海岸警卫队。通过与Mike 购买无线电指向台商店对照设备编号,才最终确认求救信号是从Mike 驾驶的Coyote帆船上发出的。看到求救信号,美国海岸警卫队继续他们史无前例的大规模海上搜寻。

11月2日,在第二届旺代赛事出发的当天,希腊籍Protank Orinoco油轮在海上发现了已经倾覆的Coyote帆船。

登上Coyote帆船,人们发现救生筏充气到了一半,但没找到任何Mike 的踪迹。

船体没有撞击的痕迹,只是位于龙骨顶端的8400磅压载铅不翼而飞,被确认是导致Coyote可能突然倾覆的直接原因。

找到Coyote帆船的地点距离法国海岸还不到一千海里,可以肯定的是Mike离此行的终点已经非常接近了,但他终于没能到达。

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,Mike Plant从此失踪,也把这个秘密一起带走了。

所以第二届旺代赛事是在Mike Plant失踪而导致的悲痛和怅惘气氛中启航的,但坏消息又接踵而至。

11月2日出发后不久,船长们在南下大西洋途中,遇到了百年不遇的比斯开湾极端风暴天气。十四条帆船都不同程度受损,其中的六条不得不折返,重新回到萨布勒多隆港,对帆船进行抢修,再重新出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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萨布勒多隆港船队起航 ©Yvan Zedda/Alea▲

11月27日赛事组织方收到了来自Nigel Burgess驾驶的The Yachtbrokers帆船的求救信号。正在开始组织搜救,在葡萄牙大西洋海域,就发现了漂浮在海上Nigel Burgess的尸体。Nigel 可能事先意识到了危险,把无线电指向台别在了自己的救生衣上。

The Yachtbrokers帆船也很快被葡萄牙救援直升机找到,登上帆船,却没发现任何问题。

仔细检查Nigel的身体,从受伤的头部来看,人们猜测在疾风骇浪中,帆船可能突然转向,Nigel被主帆横杆击中头部后落水,昏迷中溺水而亡。

Nigel Burgess和Mike Plant是好朋友。正是对Mike Plant的崇拜,才使居住在摩纳哥的Nigel Burgess步入单人环球航海的世界。

可想而知,本届旺代赛事出发前,Mike Plant在海上失踪对Nigel身心的巨大影响。

相隔时间不长,两位好朋友携手,走向了共同的归宿

最悲壮的赛事

四年以后,1996-1997旺代赛事,是世人公认,旺代赛事历史上最为悲壮的一届。

这届赛事首先从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花边故事开始。

按照旺代组织方官方报名手续,15位船长将进入1996-1997旺代赛事的角逐。Raphael Dinelli船长因为错过了资格赛,没能正式入选。但他决定,“偷偷地”跟在大队人马后面,在正式出发后,他从自己帆船码头泊位出发,去追赶大部队。

这届旺代赛事组委会主席是Philippe Jeantot。他曾经作为选手,参加了1989-1990第一届旺代赛事,对赛事的艰难非常了解。Raphael Dinelli虽然不是正式参赛选手,他“私下”给了Raphael 一个组委会官方的电子定位器,这个举动救了Raphael 的命。

首先出问题的就是Raphael Dinelli。1996年12月25日圣诞节当天,南印度洋海面飓风达70节。Raphael 发传真给赛事组委会,说他的帆船已经倾覆两次,主帆损毁,情况十分危急。

果不其然,在Raphael通知赛事组委会后不久,没有了主帆的Algimouss号帆船已经完全失控,从浪尖垂直跌入低谷,再次倾覆。在巨浪作用下,帆船桅杆插入了船体,海水快速涌入船舱。

Raphael只能选择弃船。他穿上救生衣,带好Philippe Jeantot给他的电子定位器,发出了紧急求救信号。

Raphael当时处在南非和澳大利亚之间的南印度洋海域,距离陆地太远,无法组织从陆地的营救,必须依靠其他参赛船长前去救援。

这次站出来的英雄船长是英国人Pete Goss。Pete接到赛事组委会消息,立刻调转船头,顶风行驶两天两夜,重新回到强风暴区域。

幸运的是凭借Raphael的电子定位器,在组委会紧急救援组的帮助下,Pete很快找到了Raphael ,并把他救上了自己的帆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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船长Raphael Dinelli

之后,Pete转道Tasmanie群岛,经过10天的航行,将Raphael 安全送回了陆地。

大家还没有时间从Raphael Dinelli救援的紧张忙碌中挣脱出来,1997年1月5日相隔大约只有二十海里的两位船长Thierry Dubois 和Tony Bullimore同时发出了求救信号。

在超过70节飓风和10米高巨浪的作用下,Thierry Dubois的 Pour Amnesty International号帆船,和Tony Bullimore的 Exide Challenge帆船,先后倾覆。

距离其它参赛帆船太远,这一次赛事组委会只好请求澳大利亚海军对两位船长施救。澳大利亚海军出动飞机,找到了这两条倾覆的帆船。

飞行员看到Thierry 在倾覆的船上,并向他投掷了一个救生筏。但Exide Challenge帆船倒扣在海上,没有见到Tony Bullimore,完全无法知道Tony 的情况。

澳大利亚海军派出了“阿德莱德”号快速护卫舰,但距离1400海里,需要三天的航行才能到达出事地点。

看到波涛汹涌的大海上倒扣着的Exide Challenge帆船的画面,没有任何一丝生命迹象,远在英国布里斯托尔Tony Bullimore的妻子Lalel Jackson和家人无比煎熬,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。

赶到事故地点的澳大利亚海军乘坐冲锋舟,先将Thierry救起,然后驶向了倒扣在海上的Exide Challenge帆船。

“梆梆梆”,海军士兵用力敲打着Exide Challenge的船底。“梆梆梆”,海军士兵反复地尝试着……

“嗒嗒嗒”,好像有了回音。

再听到“梆梆梆”的规律敲击声,Tony 确定有人来了,他憋足一口气,扎进冰冷的海水里,潜游出了倒扣着的帆船。

Tony 被倒扣的Exide Challenge帆船困在水面之上的一个狭小空间里,一半身体浸泡在水中,脚被严重冻伤,断了一个小手指。

没法知道外界的任何情况,他在这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坚持了5天,如果救援人员再迟到24小时,狭小空间里就没有氧气了。

Tony 被救上“阿德莱德”号快速护卫舰,他的第一句话是“能给我来杯茶吗?”

见过大风大浪的“阿德莱德”号护卫舰舰长Raydon Gates,也不得不佩服Tony的淡定。

看来他是个真正的英国人,差点忘了,他是一个刚从生死线上挣脱出来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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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ony Bullimore被营救时的画面

10天之内,就有3条帆船在南纬50°-60°的南印度洋海域倾覆,三位船长落入危难,都几乎丢了生命。

大家谁都没有想到,这些还不是最坏的消息。

赛事组委会宣布,Gerry Roufs船长联系不上了。

律师出身的Gerry Roufs船长第一次参加旺代赛事,他是一位富有航海经验的加拿大魁北克船长,不久前刚刚夺得英国跨洋单人帆船赛第二名。

最后收到Gerry 驾驶的Groupe LG-2帆船电子定位器显示的位置是南55°01'18.1" 西 124°22'30.0",这里几乎是整个海洋中离陆地最远的地方,距离最近的智利海岸约2600海里。

这里离陆地太远,没有码头,所以不是航道,没有任何商船经过。

当时在这一位置方圆几百海里,唯一的人类,就是女船长Isabelle Autissier和她驾驶的PRB帆船。

Isabelle因为PRB帆船故障,停靠岸边修理,已经失去了比赛资格。她重新回到海上,只是为了完成环球航行,回到起点萨布勒多隆。

在航行期间,Isabelle和Gerry 相距不过一百海里,他们通过卫星通信一直保持着联系。每2-3小时联系一次,彼此交换天气和航行的情况。

接近合恩角海域,当时的天气和海况实在恶劣。Isabelle的风速记录仪记录最高风速87节(每小时161公里),在巨浪中,PRB帆船落入谷底,浪尖超过了主桅杆顶部。PRB帆船在风浪中翻了三次。

“没见过如此巨浪,高过阿尔卑斯山”,这是赛事组委会收到的来自Gerry 的最后一条消息,之后就是沉默。

1月6日下午Isabelle发信息给赛事组委会主席Philippe Jeantot,她没收到Gerry 的回复,她表示很担心。1月7日赛事组委会收不到Groupe LG-2帆船电子定位器的信号,他们通知了Isabelle。

得到赛事组委会的消息,Isabelle调转船头,回去寻找Gerry 和他的Groupe LG-2帆船。

没有确切定位,这片海域不属于任何国家。Isabelle只能依靠远在法国的Le CROSS Etel海上救援中心的指引,他们根据收到的Groupe LG-2帆船最后位置和洋流情况,估算出几个LG-2帆船可能的轨迹。

一小时一小时过去了,搜寻的区域越来越大,希望越来越渺茫。

Isabelle在南纬55°的茫茫大海上不间断,不合眼,搜寻了整整两天。Grouped LG-2帆船漆成了绿色,如果已倾覆,船底朝天,和海水颜色接近,在海浪中很难辨认。Isabelle生怕错过任何细节,她努力睁大眼。

可随着时间的流逝,她自感无力,却不愿意放弃。

Gerry 和Isabelle曾经是队友,他们俩联手组队一起参加过帆船赛。

11月2日旺代赛事出发的前一天,Gerry 和其他14位参赛船长刚刚庆祝了他43岁生日。她的妻子Michele Cartier还在终点萨布勒多隆,等待他的归来。

这时Isabelle收到Le CROSS Etel海上救援中心警示,新的海上风暴即将到达她所在的海域,要求她转舵,尽快驶离这一海域。

Isabelle没有遵从。她深知一旦她放弃搜寻,找到还活着的Gerry 的希望就没有了。她不愿放弃曾经的队友,希望能再见到那个小个子,相貌酷似达斯汀霍夫曼,时常开怀大笑的Gerry。

又过了半天,旺代组委会发现Isabelle还没有转变航线。组委会主席Philippe Jeantot联系她,“Isabelle, 我们现在在找一条船,不要让我们马上开始找两条船”。

Isabelle含着眼泪转舵,改变了航向。几天后,她绕过了合恩角。

但随后几周,她情绪都十分低落,没能从未找到Gerry Roufs的愧疚中走出来。

特别是回到萨布勒多隆,见到Michele Cartier还在继续为搜寻自己的丈夫奔波,她不忍心告诉Michele Cartier,当她转舵驶离出事海域时,找回Gerry 的希望已经没有了。

Gerry Roufs到底在哪里?

在差不多一年以后,1998年8月,人们在智利南部的Atalaya岛附近发现了漂浮在海面上的Groupe LG-2帆船残骸,但没有魁北克人Gerry Roufs的任何踪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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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上失踪前的Gerry Roufs ©Jacques Vapillon/DPPI

继Mike Plant船长后,Gerry Roufs船长也加入了“海上失踪人”的世界。

1996-1997旺代赛事,16位船长登船出发,最后返回起点的船长中,只有6位进入正式排名。

总结1996-1997旺代赛事的惨痛教训,赛事委员会组织全球航海专家对参赛帆船的稳性、安全性进行了规范,诞生了60尺IMOCA级帆船,从此作为对旺代赛事参赛帆船的基本要求。

“无论如何我都会来救你”

2008年12月18日,Yann Elies船长在他的Generali帆船船头整修球帆杆的时候,船头被突入其来的巨浪掀起,他依靠安全绳保住了性命。但像是从五层楼高处坠落,他被重重地摔在甲板上,胯骨摔裂,腿和肋骨多次骨折。Yann几乎无法移动,但他忍住剧痛,靠坚强的意志力自救,一直等到三天后澳大利亚海军赶来将他救起。

几天后,2009年1月6日下午,Jean Le Cam船长和Vincent Riou船长在进行日常电话通话。当时Jean处在参赛选手的第三位,Vincent名列第四。他们两条船都接近合恩角了,最艰难的南印度洋、南太平洋航程就要过去,他们即将重新回到大西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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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9年航行中Jean Le Cam船长

两人正在通话中,Jean 方面电话突然中断了。这不是个好兆头,Vincent 凭经验预感Jean 那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。

下午1点36分,在法国的赛事组委会收到了Jean的消息,说他的帆船出了严重问题,但消息很简短,通讯就中断了。

之后,再也联系不上Jean。

2点40分,收到了从他的VM Materiaux号帆船上发出的第一个紧急求援信号,几个小时后收到了第二个。

Jean和他的VM Materiaux号帆船当时处在合恩角西面海域,约200海里。

原来,Jean 和Vincent 电话通话时,正以近二十节航速航行的VM Materiaux号,突然撞上了潜浮在海平面下的集装箱(强风暴导致集装箱船上的部分集装箱落入海中,随洋流漂浮),剧烈的撞击把VM Materiaux号底部的压载撞飞,导致VM Materiaux号迅速向一边倾覆。

Jean刚刚有时间穿上救生衣,紧急遇险消息只发出第一句,就被倾覆的帆船困在了里面。

VM Materiaux号倒扣在海面上,前后倾斜但没有下沉,Jean被困在前舱和水面之间的一个狭小空间里。船体在风浪中上下起伏,光线从一个小舷窗透进来,Jean只能透过这个小舷窗看到外面。

没有任何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系,Jean选择分两次发出求救信号,希望有人能探测到其中一次。听着外面海浪击打船底哗哗的声响,Jean开始了等待。

从赛事组委会得到消息,Vincent 驾驶PRB号帆船,Armel Le Cleach船长驾驶Brit Air号帆船,两人立刻全帆奔向Jean出事地点。

出事海域属于智利管辖,智利海上救援组织派遣一艘海上救援拖船,带上冲锋舟和潜水员,从智利最南部Puerto Williams港出发,但他们最早第二天才能赶到出事地点。

全球和法国的媒体都报道了Jean Le Cam在合恩角南太平洋海面上遇险的消息。

Jean的妻子Anna第一时间就从组委会得到了消息。她昨天还刚刚和Jean通了电话,电话中Jean非常高兴,马上就要到达合恩角了,一切都还顺利。

在煎熬中度过一个不眠之夜。第二天早上,Anna像往常一样,按时叫醒了两个女儿,陪她们吃完早饭,刮掉汽车玻璃上厚厚的冰霜,Anna开车把两个女儿送到学校,自己去工作单位上班。

Anna心里十分牵挂此时在大海上处于危难之中、生死未卜的丈夫。但她在女儿们面前十分镇定,生活得继续,活着就是希望和等待。

最先从倾覆的VM Materiaux号附近经过的是一艘270米长的油轮。但是这条油轮的船长认为当时的海况和天气情况过于危险,不可能从油轮上放下救生艇,去救援Jean和VM Materiaux号帆船。

之后有可能先赶到的就是Vincent 和Armel两位船长。

Vincent和Jean是好朋友,都是海上航行多年的“老”船长。上一届2004-2005旺代赛事,两人都是冠军的有力争夺者,近三个月的赛程,比拼十分激烈。有6000多海里的航程,两人的帆船都彼此能看到,肩并肩航行。最后Vincent只比Jean提前了7小时到达,夺得了胜利,两人都打破了旺代赛事用时历史纪录。

黑夜降临了,Vincent不知道Jean的处境。他希望紧急求援信号是Jean手动发出的,证明他还活着。他知道Jean的船肯定已经倾覆,人在水中热量散失速度是空气中的三十倍,在如此寒冷的空气和冰冷的海上中,人很快就会因为体温过低而昏迷,之后溺水身亡。

Vincent不敢多想,只想着尽快到达。在狂风和巨浪中,他把PRB号帆船速度推到了危险的极限。

经过一整夜航行,Vincent终于看到了倒扣在海面上,随波浪起伏的VM Materiaux号,但是没有Jean的身影。

Vincent接近VM Materiaux号大声呼喊 “Jean, Jean,我是Vincent”, “Jean, Jean,我是Vincent”。

Vincent和后续赶来的Armel Le Cleach船长接力,保持和VM Materiaux号的距离,以便随时营救Jean。

在寒冷和海水中尽量保持体力,处于昏睡中的Jean听到了喊声。开始他以为很不真实,是梦境吧?是有人在喊我的名字?

Jean从小舷窗里看到了Vincent的帆船。他和Eric Tabarly一起有过翻船被困的经历,船后舱的紧急出口门是单向的,一旦出去,就回不到船舱里了,Jean要确定。

看到Vincent的船又折返回来,Jean深吸一口气,扎入了冰冷的海水,黑暗中找到了后舱的紧急出口。

VM Materiaux号在波涛中上下颠簸,很不稳定。Jean站在倾斜的船底上,紧紧搂住露出水面的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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倾覆的VM Materiaux号帆船

得万无一失,帮助Jean爬上自己的帆船。Vincent把一捆缆绳扔给Jean,让他绑在身上。第一次没成功,Vincent折返,船接近一些,再扔一次,Vincent要避免两船相撞。

反复折返了三次,都没成功。Vincent看到VM Materiaux号在一点一点下沉,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了,他对自己说。

Vincent第四次折返,一定要再近一些,保证能让Jean接住缆绳。太近了,PRB号撞上了VM Materiaux船体,Jean终于抓住了缆绳 。

Jean把缆绳紧紧地绑在身上,Vincent把缆绳另一端卡在绞盘上,他双臂拼命摇着绞盘。

十五分钟后,Jean终于登上了PRB帆船甲板,他紧紧拥抱着Vincent。

“我把你的赛事搞砸了”,Jean对Vincent充满歉意。“无论如何我都会来救你”,Vincent回答。

在救助Jean的过程中,Vincent的PRB帆船受损,但他坚持重新回到比赛。

几天后,Vincent驾驶的PRB帆船主桅杆折断,他只好放弃比赛。

Vincent虽然没有完成赛事,旺代组委会宣布他为并列第三名,登上了领奖台。这是旺代赛事历史上第一次,也是唯一的一次。

从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们才意识到,Vincent 这次舍身救助Jean,只是旺代赛事历史上Jean 和PRB船队彼此性命相托、海上互救的开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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Vincent Riou驾驶的PRB帆船

掉进了一个“好”的窟窿

时间再回到2020年11月30日。

赛事组委会主席Jacques Caraes组织各方会议,讨论Kevin Ecoffier的救援方案。

第一套方案马上就出来了。当时离出事地点最近的是Jean Le Cam船长和他驾驶的Yes We Cam!帆船。收到Jacques Caraes的电话,Jean立刻调转船头,折返驶向Le CROSS Etel海上救援中心记录的Kevin的最后地点。

考虑到出事海域的恶劣天气和海况,而且Jean 赶到时已将是傍晚,赛事组织方决定要求在附近的另外三位船长Boris Herrmann, Yannick Bestaven 和Sebastien Simon改变航向,前往事故地点,参与搜救。

Jean第一个赶到出事地点,没见到Kevin驾驶的PRB帆船的影子。

但Jean很快看到了波涛中漂浮在海上的救生筏。他接近救生筏,看到了Kevin。“你需要掉头回来?”Kevin问道,“我马上回来!”Jean大声喊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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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年11月30日,PRB号船长Kevin Ecoffier

船只受损被迫弃船,

在狂风巨浪的海上漂流了一整夜后

在第二天清晨被Jean Le Cam

救上YES WE CAM!号

©Marine Nationale/Défense

可等到Jean调转船头,回到原来位置准备接Kevin上船时,载着Kevin的救生筏却不见了。

Jean赶快向赛事组委会电话汇报现场的情况。赛事组委员马上联系Le CROSS Etel海上救援中心,让他们根据Jean指示地点的风向和洋流,测算Kevin救生筏可能漂流的方向和速度,在未来3小时、6小时和9小时可能的位置区域。

根据Le CROSS Etel提供的信息,四位船长分别驾船,每人负责一片海域,按三角形路线航行,进行网格化的搜寻。

和大部分船长不同,Kevin有个好习惯,他自备了一个小的自动识别指示器(AIS Beacon),一直放在自己衣服口袋里。因为这个系统传输距离短,多数船长认为,对于单人航海,这起不了什么作用,所有都不带。

Jean刚到出事海域时,就是在自己帆船的雷达上看到了Kevin 的AIS Beacon,才快速发现了他和救生筏。

已经是下半夜,四位船长的海上持续搜寻了几个小时,没人停下。

Jean隐隐约约看到海面上一个亮点,起初他以为是海浪的反光。他盯着仔细看了一会儿,亮点一直在,他调正舵,驶向亮点。

终于看到了救生筏和蜷缩在里面的Kevin,红色亮点正是从他的AIS Beacon 发出的。

Kevin跃入大海,游到Jean的帆船舷边,奋力爬上了Yes We Cam!帆船。

后来从Kevin的回忆才得知,他驾驶的PRB号帆船在强风和巨浪的作用下,船体突然在主桅杆前部断裂,折为两段,船头和船尾成九十度,海水灌入船体,并很快下沉。

他抓紧时间穿上救生衣,手机发出“我的船要沉了,不是开玩笑,MAYDAY”的求救信号。

装备了卫星电话和VHF系统的救生筏位于船的后部,已经随着船尾沉入海水中。

Kevin只好充起身边这个带有水和食品的救生筏。等他跳上救生筏,PRB号帆船已经从海面上消失了。

没有了通讯手段,他与赛事组织方和陆地支持团队失去了联系……

大家都说Kevin真的很幸运, 偏偏碰上了Jean 去营救他。Jean后来也开玩笑说Kevin掉进了一个“好”的窟窿里。

今年61岁的Jean Le Cam,在帆船界被尊称为“Le Roi Jean”“国王Jean”。这是他二十年来连续第五次参加旺代赛事,是最有经验的船长,有处理海上搜救复杂情况的亲身经历。

Jean自己也有在海上遇险的经历,曾和著名法国航海家Eric Tabarly一起,遭遇帆船在海上倾覆。

大家还记得2009年1月6日,Jean驾驶的VM Materiaux号在合恩角海域倾覆,他被困在倒扣的帆船里,是Vincent Riou驾驶PRB帆船救了他的命。

2009年Vincent 和PRB帆船在合恩角救了Jean,2021年Jean和Yes We Cam!帆船在好望角救了驾驶PRB帆船的Kevin。

把性命托付给你。跨洋航海是为数不多的,可能需要你去拯救其他竞争对手生命的运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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Jean Le Cam抵达终点后与Kevin Escoffier合照 © Yvan Zedda/Alea

回归大海

环球航海是一个几乎令人绝望的挑战:一个人,一条船,整个大海。

旺代单人不间断环球航海赛每四年一次,船长们将一次再次地踏上航程。

没有航海经历的人可能难以体会,航海人和大海的复杂情感关系。大海是航海人的乐土,大海成就了他们,同时也可能随时夺走他们的生命。

海上遇险的船长们,在寒冷的大风中和冰冷的海水里,或者抓住已倾覆帆船的船底,随海浪起伏;或者蜷缩在救生筏中,随波逐流;或者被困在翻扣的船体之下,缺氧的狭小空间里……

在他们熟悉的大海里面对生死,他们奋争,不放弃努力。但他们又很从容,深知自己的选择,一切最终都将回归大海。

面对“你不怕自己会死吗?”的诘问,美国无保护独自徒手攀岩的亚历克斯•汉诺尔德(Alex Honnold)回答说“至少死的时候正在做自己挚爱的事”。

法国导演吕克贝松拍摄的影片Le Grand Bleu(中文被翻译为“碧海深情”) 中,即便有朋友和爱人,任凭对心上人的无比眷恋,主人公杰克最后还是选择跟随海豚,游向了大海深处。

蓝色深海,是航海人的归宿,是他们生命的蔚蓝。

2021年5月16日于上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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